☨ 夏天的尾巴 ☨
為什麼……我會來到這。
我坐在噴水池旁,將身體向後仰,頭髮和圍巾逐漸被噴水池的水柱所浸溼,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
來到ZERO已經很多天了,認識了不少人很開心,但是這份開心卻隱約帶點恐懼的成分,我不太明白,也不想明白。
是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我即使失憶,心底仍能記清那種感覺?
ZERO,是這個城市的名字。
就好像我們這群喪失記憶的人,全部都回到了原點,好似是要從新開始,但是卻又追求著已喪失的記憶。
「忘了就忘了,不是很好嗎?」
若真是不可忘懷,好比靈魂碎片般的記憶,我相信終究會想起的,不論是痛苦還是快樂。
時間到了,自然就會明白。
嘛、勉強不來的啊。
但是這城市好像不怎麼有時間概念啊!
每一個事物都是照著自己的時間軸在運作,甚至我以為是這城市核心的鐘塔,時間根本不曾流逝過。
斜睨著遠方的鐘塔,我笑著。
現在什麼目標都沒有的我,只是隨性的在這奇妙的城市生活著。
然而這城市與我所僅有的知識相違背,我困在這裡走也走不出去。
所以說,我到底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
是有什麼事沒有完成嗎?
還是……有什麼事我必須想起……。
就這樣不停地思索著,身體越發向後,一個不小心沒有抓穩整個人倒栽蔥跌入噴水池。
「嗚哈!」我從噴水池內坐起,甩了甩頭。
「一口氣喝了好多水啊!」我攀在噴水池邊緣,水柱仍在我身後不斷沖刷著。
「呼…….咦?啊啊!要溼光啦!」我趕緊起身踩著噴水池邊緣往外跳。
「吸了水的衣服好重啊!」輕甩甩手,凝聚在袖子上的水好像小瀑布般傾瀉而下。
「有沒有搞錯啊!」我捧腹大笑。
所以說,何不享受這段空白的時光呢?
到底在迷惘什麼。
我坐回噴水池旁,慢慢地將全身衣物的水擰乾。
由於頭髮和衣物還是不停滴著水,我決定在街上亂跑甩掉那些殘餘的水。
在街上到處狂奔的時候,眼角瞄到一間散發著橘色暖光老舊的店。
我停下腳步,整個臉貼在玻璃門上。
店內的光線甚微弱,藉由外面的光看進去,空氣中飄散著灰塵,好像多年都沒有人光顧。
「這是……鬼屋嗎?」
我不假思索地推門進去,店內陳舊悶熱的空氣撲鼻而來。
「哇!咳咳、咳!」我摀住口鼻立即衝出店外,靠在玻璃門上。
這是什麼店啊!怎麼好像第一次看到。
我坐在店門口東張西望,在自己頭上方看見一個搖搖欲墜的木板。
「C……D?是賣CD唱片的店嗎?有點好奇啊……。」我再度貼著玻璃門觀看店內。
「反、反正呼吸久了就會習慣吧!而且我剛好需要烘乾一下衣服。」我衣服上仍未乾盡的水在CD店門口滴滴答答下起不大不小的雨。
「好,衝!」隨著玻璃門上的叮噹聲響起,我又再度踏入了店內。
我忽視所有陳悶的空氣,來回掃視著店內的擺設。
「好多……CD啊。」隨著陳列著CD的木櫃走,木製地板嘎滋作響。
大略繞了一圈,我在店內最角落發現一個好像是用來播放CD的機器……?
它的螢幕微弱的亮著。
「夏天的……尾巴?」
這是什麼音樂啊?
我拿起掛在機器旁的黑色耳機按下播放,接著便坐在地板上靠著CD櫃。
低沉的鋼琴樂音以及柔和的小提琴聲緩緩響起,交錯著。
耳邊傳來靜謐而剛強的音樂,對照著眼前空無一人,時光停滯般的老舊店內,彷彿看見以前店內繁華榮景的錯覺。
陳悶的空氣和不時順著我臉頰滑落的水滴,竟讓我有種溫暖懷念的感覺。
「好睏……。」眼皮遮蓋了所有視覺,就此睡去。
『葛析!你跑慢點嘛!我會跌倒的!』
一個女孩氣喘吁吁的聲音。
『跌倒就擦藥啊!』
和一個男孩開朗的聲音。
『吼!才不是這個問題啦!』
女孩氣急敗壞。
誰?是誰在叫我?
我緩緩睜開雙眼,周圍被金黃色的蘆葦草所包圍。
我撥開眼前的草,看見兩個年紀很小的孩子從山下的道路一路奔跑到山上兩旁種滿金色蘆葦草的房子。
那個小男孩……是我?
比起現在的我,更加稚嫩的臉龐。
我看著小男孩興奮地敲著木門,而小女孩則彎著腰喘氣。
『爺爺!爺爺!我們來了!』
『好了!不要再敲了!這麼有精神敲著門……是葛析吧?』老人打開了門說道。
或許是因為陽光折射的關係,我看不清楚老人的臉。
『啊啊!__!妳還好嗎?』老人輕揉了小女孩的背。
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啊……完全聽不清楚。
我蹲在蘆葦草群中皺著眉。
『耶~~~西瓜在哪裡~~~我要吃西瓜~~~』小男孩見門開了便自顧自地跑進去。
『喂喂!葛析你都不關心一下__嗎!』老人朝屋內大喊。
『如果__不舒服就吃藥啊!吃藥就會好囉!倒是西瓜在哪裡啊?爺爺。』男孩不在意的回答。
『我說你啊!真是的!想吃西瓜想到變成笨蛋了嗎!』
『我沒事的!爺爺。葛析一直都是個體力旺盛的笨蛋呢。』
『哈哈!謝謝__這麼包容我們家葛析,妳真是個好孩子呢。』老人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西瓜在田裡!想吃哪顆自己搬!』老人再次朝屋內大喊。
『好!』小男孩快速的從屋裡衝出來,一把抓住正要進屋的小女孩的手便飛奔到房子後面。
『喂喂!小心不要弄傷__了!你這小子真是的。』老人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拿這小男孩沒辦法。
天啊……我一直都是這麼野嗎。
我看著貌似是小時候的自己,精神抖擻地到處衝。
過沒多久,『爺爺!爺爺!西瓜!』小男孩身上滿是泥土灰塵,手裡抱著一顆小西瓜,笑得燦爛。
在他身後的小女孩也滿是泥土灰塵,正努力地推著一顆西瓜走。
『好了!都來我這吧!爺爺幫你們把西瓜冰的涼涼。』老人將高大的水桶放滿了涼水。
老人將兩個小孩搬來的西瓜套上小網子放入水桶中。
『爺爺!西瓜!』小男孩開心地喊著。
『葛析和__快去把自己清理一下,清理乾淨才能吃西瓜……喂!葛析給我脫鞋再進屋啊!』
老人像是要追打小男孩似的,也脫鞋衝進屋裡。
我不禁笑了起來。
抬頭發現站在屋外的小女孩發出可愛的笑聲。
她是誰呢?我垂著眼看向不停顫抖的小女孩背影。
過一會兒,只見老人帶著已經清理乾淨的兩個小孩坐在屋外開心地聊著天。
當然,我是不可能聽得見他們在聊什麼……。
『爺爺!西瓜好了沒啊?』
『我摸摸看喔。』老人起身將手浸入水桶裡。
『嗯嗯,應該冰冰涼涼了!葛析你在幹嘛?』老人才剛說完,只見小男孩蹦蹦跳跳的搬了小凳子過來攀在水桶邊。
『我想拿西瓜出來呢!』
『你拿的動嗎?』
『爺爺!葛析什麼都不會,就是體力最有自信。』
『對啊對啊!沒問題的!』
老人來回看了看兩個孩子,便笑出聲,『好,我就讓你試試。』說完便坐回剛坐的位置。
怎麼看都是有問題啊!!爺爺你就這樣讓這麼小的我試嗎!
在旁邊觀看的我,替年幼的自己捏了把冷汗。
『嘿咻!』
出乎意料的,年幼的我竟然一口氣舉起了西瓜──!!
只可惜……
『嗚哇啊!』小男孩跌下凳子,兩顆西瓜趁機滾走、偌大的水桶倒翻了。
這麼嬌小的我手腳根本沒長到可以把西瓜提高過水桶邊緣的高度啊!!
『嗚啊!好痛!』小男孩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但是冰冰涼涼的好舒服!』小男孩全身溼透,甩著頭笑著說。
『西、西瓜滾下山了!葛析!』小女孩心急地指著正以時速1200公里滾下山的西瓜們。
『不──!西瓜們!』葛析抱著頭,急忙站起想要去追。
『葛析,別追了。西瓜跑了就算──』爺爺攔住小男孩,話才說到一半。
『這是什麼啊?兩顆西瓜?』一道雄厚低沉的女性嗓從山下傳來,只見她用單腳煞住了失速的西瓜們。
『媽媽!』小女孩看向山下的女性,破涕為笑。
『__!這是你們的嗎?』只見山下的女性單手各拿一顆西瓜爬了上來。
『嗚哇!是__的怪力媽媽!』小男孩急忙躲在老人身後。
『別哭了喔!媽媽幫妳把西瓜拿回來了。』
『嗯!』小女孩語氣聽起來很開心。
『謝謝妳了!__的媽媽。希望沒有傷到妳。』老人道。
『還有,葛析你快出來跟人家道謝,__的媽媽救了你們的西瓜呢!』老人拉了拉身後的小男孩。
『怎麼可能傷的到蠻力大嬸呢。』小男孩小聲嘟囊道。
『是啊!蠻力大嬸怎麼可能會被傷到呢。是不是啊?葛析小弟弟。』__的媽媽雙手在胸口交叉,語氣聽來有些恐怖。
只見小男孩尷尬地望向對方,『嘿嘿、嘿、嘿,謝謝阿姨。』努力擠出笑臉。
『媽媽!不要嚇葛析啦!』小女孩拉了拉女人的手。
『好好好,我們__最乖了。』女人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小男孩一臉我快吐了的表情看著她們。
『__的媽媽,不介意的話,和我們一起吃西瓜吧!』老人邀請道。
『當然好囉!』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俏皮。
被黃昏染紅的天空下,四人在屋外有說有笑,身旁金黃色的蘆葦草隨著微風安靜的搖曳。
我將臉埋進圍巾中,閉上雙眼也想感受著這陣微風。
心中盪漾著溫暖夾帶一絲惆悵。
『我們下次還要一起玩喔!葛析!』
『當然囉!__!』
耳邊的風聲漸遠。
「呃……。」我揉了揉雙眼,雙手交疊向上伸展。
「哈姆……音樂播完了啊。」我打了個呵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便將耳機掛回原處。
「過了一個相當美好的時光呢。」垂著眼我淺淺的笑著。
雖然到最後還是聽不清楚小女孩的名字以及除了我之外,其他人的長相……全都被西下美好陽光所折射掩蓋……。
「原來,我很喜歡吃西瓜呢。」
摸著自己微溫的臉頰,走過嘎滋作響的木板。推開玻璃門,鈴鐺清脆響亮,店外清新微涼的空氣吹來。
我轉頭看向陳舊店內恍若我童年那悠遠而愜意的夏日,微笑地走出店外。
「今天……來吃西瓜吧。」